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界面新闻编辑 | 王姝
央行资产负债表是反映中国人民银行(下称:央行)资产负债总量与结构变化的统计报表,广为市场关注 。
央行近期更新的货币当局资产负债表显示 ,截至2024年末央行总资产为44.1万亿,相比上年末缩表1.64万亿,主要受“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”下降影响。
该科目表示央行将钱借给银行后 ,形成对银行的债权,目前,这类债权由中期借贷便利MLF 、抵押补充贷款PSL、逆回购、各类再贷款等货币政策工具操作形成 ,市场也将其称为“广义再贷款 ”。
广义再贷款是央行提供基础货币的方式之一,除此之外还有外汇占款 、国债净买入 。2024年广义再贷款、外汇占款双双下降,意味着通过二者投放的基础货币减少,不过国债净买入增加 ,意味着央行更多通过国债买卖提供基础货币。
这是中国货币政策、财政政策的一大步。考虑到财政政策扩张 、降准空间收窄,市场认为未来中国央行或更多通过国债买卖调控流动性,国债买卖或成为央行投放基础货币最主要的方式 ,人民币发行将更多锚定国家信用 。与此同时,中国央行持有政府债券的规模或将大幅增长,占中国央行总资产的比重也将上升 ,央行资产负债表将重构。这些转变对于锻造强大的货币、构建强大的中央银行、建设金融强国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。
央行数据显示,“对中央政府债权”科目时隔17年后重回增长轨道,2024年末余额为2.88万亿 ,占央行总资产的比重升至6.5%,相比上年末上升3.2个百分点。
时隔17年重回增长
目前中国央行对政府债权全部是对中央政府的债权,即央行仅持有国债 。从历史走势看 ,对政府债权科目的大规模变动发生在2007年,这和当时国内发行特别国债有关。
2007年财政部发行1.55万亿元特别国债购买2000亿美元外汇,并将所购外汇资金作为资本金成立中投公司,当时央行通过农行向财政部认购1.35万亿特别国债。此后央行对中央政府债权总体呈现稳定甚至略有下降的态势 ,直到2024年重回增长 。
央行数据显示,2024年末央行对中央政府债权余额为2.88万亿,相比2023年末增长1.35万亿。这是因为央行开启国债买卖操作:2023年10月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 ,要加快建设金融强国。会议还提出,充实货币政策工具箱,丰富和完善基础货币投放方式 ,在央行公开市场操作中逐步增加国债买卖 。
央行行长潘功胜2024年6月19日在陆家嘴论坛上表示,近年来,随着我国金融市场快速发展 ,债券市场的规模和深度逐步提升,央行通过在二级市场买卖国债投放基础货币的条件逐渐成熟。
国债买卖操作最终在2024年8月落地。根据央行披露,2024年8月-12月央行净买入国债共计一万亿 。需要注意的是 ,央行对中央政府债权余额增长1.35万亿,后者要高于前者。
界面新闻记者采访债券市场人士了解到,一种可能是央行国债买卖既有买(短债),也有卖(长债) ,而卖出的长债一部分是向金融机构借入的。参考金融机构债券借贷会计处理,央行通过一级交易商借入的长债在表外进行记账,相应导致“对中央政府债权余额增长”要高于国债净买入规模 。
基础货币投放方式之变
潘功胜在陆家嘴论坛上还强调:“把国债买卖纳入货币政策工具箱不代表要搞量化宽松 ,而是将其定位于基础货币投放渠道和流动性管理工具。 ”
长期以来,中国基础货币的提供方式主要是外汇占款及广义再贷款。2001年中国加入WTO后,出口竞争力不断提升 ,国际收支下的经常账户和资本金融账户顺差迅速增加。在当初强制结售汇的背景下,央行吸收了绝大多数外汇,并投放相应的人民币 ,形成外汇占款 。
央行数据显示,央行外汇占款由2000年末的1.5万亿增长至2014年末的27万亿,增幅高达17倍。为避免造成通胀 ,央行通过提高法定存款准备金率、发行央票锁住过多的流动性,央行前行长周小川形象地将其称为“池子”。需要注意的是,基础货币通过外汇占款提供,本质是锚定美元信用 ,不利于建立主权信用货币 。
2014年后外汇流入放缓,央行转而通过MLF 、PSL等广义再贷款提供基础货币和流动性,这些工具计入央行资产负债表“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”。2014年初该科目余额为1.3万亿 ,但2023年末达到18.5万亿的峰值,增长了13倍。
这意味着基础货币提供方式由外汇占款转变为广义再贷款,2016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度指出 ,货币政策要适应货币供应方式新变化 。相比外汇占款,央行通过广义再贷款提供基础货币的主动性增强,但也面临新的问题。
浙商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殷剑峰表示 ,短期内广义再贷款起到了弥补央行外汇资产下降、补充基础货币的作用,但缺陷也比较明显,比如信息不透明 ,基准利率较多、不利于传达明确的货币政策意图。
2024年,基础货币投放方式再度生变,那就是国债买卖 。央行数据显示,2024年央行对中央政府债权余额增长1.35万亿 ,意味着央行通过国债买卖提供了相当规模的基础货币。不过由于广义再贷款 、外汇占款降幅较大,2024年基础货币总量下降2万亿至36.8万亿。
市场认为,未来国债买卖或成为人民银行投放基础货币和流动性的主要渠道 ,中国央行持有政府债券的规模将大幅增长,占中国央行总资产的比重也将上升 。
一方面,当前居民、企业需求不足 ,政府部门尤其中央政府将是加杠杆的主力,国债发行规模将大幅增加,央行参与二级市场国债买卖可以提升国债流动性 ,降低政府债券发行压力。
另一方面,当前金融机构加权存款准备金率降至6.6%,降准空间已压缩 ,央行相应通过国债买卖的方式投放流动性。从效果看,降准和国债净买入都是提供长期、零成本的资金,国债净买入某种程度上可以替代降准。
华源证券固定收益首席分析师廖志明表示,买卖国债是主要发达国家央行投放基础货币的主要方式 ,主要发达国家央行持有的国债规模及占比要远高于中国央行 。中长期来看,中国基础货币投放面临重大转型,中国央行或将主要通过买入政府债券来投放基础货币。
Wind数据显示 ,截至2024年末美联储持有美国国债4.3万亿美元,占美联储总资产的62%;日本银行持有日本国债3.7万亿美元,占日本银行总资产的78%。同期中国央行持有中国国债占比虽上升至6.5% ,但仍较低 。
殷剑峰表示,依附型货币肯定不能成为强大的货币,主权信用货币是成为强大货币的必要条件。中国建设金融强国 ,客观上要求建立主权信用货币发行模式,国债要成为人民银行投放基础货币最主要的渠道。
广义再贷款下降
央行资产负债表各科目中,“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 ”下降规模较大 。“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”是指央行通过各种货币政策工具操作形成的对商业银行 、政策性银行等机构的债权 ,包括PSL、MLF、各类再贷款 、逆回购等各种工具,也被称为广义再贷款。央行数据显示,该科目2024年末余额为15.6万亿,相比上年末下降约3万亿元。
分析来看 ,该科目下降主要受PSL、MLF下降所致 。其中,MLF余额下降2万亿至5.1万亿元。
MLF创设于2014年,2019年LPR改革后 ,LPR与MLF利率挂钩。通过LPR报价等一系列改革,MLF既可以影响货币市场、债券市场利率,还可以影响存贷款利率 ,成为最重要的政策利率 。
但2024年6月,央行明确7天逆回购操作利率作为政策利率,MLF政策利率的色彩淡化 ,央行相应通过国债净买入 、买断式逆回购替代MLF,MLF余额大幅下降。
比如2024年12月MLF到期1.45万亿,但央行仅续作了0.3万亿 ,相应通过国债净买入(0.3万亿)、买断式逆回购(1.4万亿)投放流动性。这样的操作在2025年还在进行,MLF余额还会进一步下降。
其次,PSL余额下降约0.9万亿至2.36万亿 。PSL创设于2014年,发放对象为国开行、农发行和进出口银行 ,主要投向棚户区改造、地下管廊建设 、重大水利工程、“走出去”等重点领域,后扩展到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及保障性住房、城中村改造和“平急两用”公共基础设施建设。
2019年11月PSL达到3.6万亿元的峰值,此后有所下降 ,但2024年降幅较大,可能有两个原因:一是前期投放的棚改贷款 、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到期,政策性银行收回贷款后归还了PSL;二是2024年市场利率较低 ,政策性银行加大政策性金融债发行力度,然后用于偿还PSL。公开信息显示,PSL利率为2.25% ,但2024年下半年10年期国开债利率已降至2%左右 。
值得注意的是,“对其他金融性公司债权 ”科目在2024年出现明显异动。“其他金融性公司”是指证券、保险、基金 、信托等金融性机构,“央行对其他金融性公司债权”主要是金融稳定相关再贷款。
该科目在历史上出现过两次较为明显的增加;一次是2005年-2007年 ,当时国有商业银行股改上市,需要剥离不良资产,四大行将其可疑类贷款打包出售给四家AMC,同时央行向AMC提供专项再贷款 ,用于认购相关可疑类贷款,期间“对其他金融性公司债权 ”余额上升了0.7万亿左右 。
一次是2015年,当时股市大跌 ,央行向中证金融公司提供流动性稳定股市,该科目上升了0.2万亿。2024年该科目余额增长5400亿至6709亿元,廖志明表示 ,这或为央行向中证金融或汇金公司等提供再贷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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